9月16日,记者在世纪联华超市杭州和平广场店看到,市民们正在定点摊位前选购平价猪肉。这里夹心肉每斤17元,相比其他摊位至少便宜了三成。
中秋小长假期间,浙江省投放了一批政府储备的平价猪肉。这是我省平抑肉价的一项重要举措。与此同时,我省各地市场监管局告诫生猪养殖企业、猪肉批发商等不得有哄抬价格、变相涨价、囤积居奇等不当行为。
在养殖环节,浙江省出台多条鼓励、稳定生猪生产的措施。预计到今年年末,全省生猪存栏量可增加60万头以上,两年内将多养540万头猪,生猪年供给量将重回1400万头,70%猪肉实现省内供给。
从全国范围看,浙江较早开展规模化养殖,也率先铁腕治污、腾退落后养殖产能……畜禽养殖业历经多轮洗礼。这次增养扩容,对生猪养殖业来说是又一次变革。
这一次不仅是产能的提升,更是对畜牧业在防疫、环保、科技等多个领域的重新审视。
安全防疫
养殖户每天多洗4个澡
对于养了33年猪的安吉正新牧业负责人沈顺新来说,今年却是最让他提心吊胆的一年。自从去年全国多地出现非洲猪瘟疫情,沈顺新每天进出猪场,至少要多洗4个澡来消毒。“都洗出皮疹了。”他的右肩上,有一大块红色斑痕。
记者进入“万头猪场”正新养殖场时,仿佛到了戒备森严的军事基地。从养殖场1公里外就开始安检、消毒,经过风吹、喷淋等重重关卡,也才进入到外围的办公区域。而隔壁的猪场里,驱鸟器正在播放着“吱吱”的噪声,赶走可能携带了病毒的不速之客。
尽管追加投资近百万元,布下了天罗地网来抵御疫病,沈顺新晚上仍然睡不踏实。
今年以来,面对节节攀升的养殖利润,许多养殖户踟蹰不前,不敢增产。养殖量的增加,意味着必须承受更大的疫病风险。
“一年平,一年亏,一年赚。”沈顺新说,多年来养猪存在这样一个周期性的规律。猪肉价格往往随着这个“猪周期”上下浮动。但是去年非洲猪瘟的出现,直接导致了生猪出栏的供应量下降。猪周期被快速推入到上升通道,对养殖户的养殖预期和信心却产生了负面的影响。
受此影响,全国8月生猪存栏量同比下降。生猪存栏量的减少,导致了对外调生猪的依赖。
这在浙江已经是普遍现象,据统计,目前全省有近一半的生猪需要外部调入。
“前两年流行南猪北养,一些本地养殖户利用北方广袤的空间,发展生猪养殖,再供应到浙江。但疫情趋紧后,部分生猪要留在当地保供应,远水不解近渴;运过来的,因为防疫的要求,物流成本大幅增加。”浙北某县一名畜牧部门的工作人员说,在高企的生猪调入成本和锐减的调入数量面前,“南猪北养”没有想象中美好。
补贴生效 两月1.5万头种猪入浙
现象背后,再次凸显着保障生猪自给的重要性。
“强调生态保护,并不意味浙江不需要养猪了,而是根据生态容量合理地安排养殖。”省畜牧兽医局相关负责人表示,一些地方一刀切地建设所谓的“无猪县”“无猪镇”,并不符合畜牧业环保整治初衷,也不利于保障民生。
针对目前生猪养殖中存在的问题,今年6月底,我省出台《关于进一步促进生猪生产保障市场供应的通知》,即“猪八条”,通过8条措施稳定生猪的生产和供应,其中“包括规模养殖场从本省种猪场引进的种猪,每头给予500元的临时补贴”更是创下了全国范围内针对生猪养殖的最大补贴力度。最近两个月来,国家多部委也密集发文鼓励生猪养殖。
一方面,相关部门通过新购种猪补贴、防疫设施补助、保险参保补助等方式,提振养殖信心,盘活目前规模养殖场的存量。另一方面,属地政府按照要求取消超出法律法规的禁养、限养规定,并对合法合规的生猪养殖提供用地的便利,提升增量。
密集的政策,让养殖户吃下了定心丸。种猪是生猪养殖量的晴雨表,据悉,两个月来,已经有1.5万头种猪新增进入全省的各大养殖场。
最近一年来,莲都区农业局的技术员朱琳,跑遍了莲都的角角落落,目的只有一个——寻找生猪养殖的储备用地,为新建规模化养殖场做准备。“现在网上有一些文章,把猪价上涨全部归咎于环境整治,这个太片面。”朱琳说,那几年为了腾退散乱污猪场,基层干部肩头的压力很大,也有人被问责,“但是事实证明付出是值得的,如果没有前一轮的腾退治理,这次疫情在本地造成的危害可能更大。”
记者了解到,浙江已针对性地制定了一个通过增加养殖量来保障生猪供给的计划。从全省来看,标准化、绿色化、循环化、规模化、数字化、基地化已经成为未来的趋势,这也是保障生猪供给的优势产能和核心竞争力。
请猪上楼 增养并非散乱污的回归
9月5日,丽水莲都区丽新乡的黄岭上村,意鑫牧业负责人陈小平,正在给从上海买来的550多头优质种猪,办“入住手续”。经过检疫消毒,生猪搬进新家,他特意录了视频发了朋友圈,还配上了文字:“大喜的日子”。
为了迎接这批种猪,陈小平前前后后忙了近半年,投入了1000多万元资金,将原来的湖羊养殖场改造成猪舍,用于种猪繁育,“这些种猪是未来产能的发动机”。
陈小平说,上千万元的投入,主要用在了提升环保设施和防疫设施上。在这个新改造的养猪场,记者看到猪舍分为两层,中间有网格状的楼板分隔。上层是生猪的生活区,下层则铺满了木屑等垫料。垫料里有发酵菌种,生猪的排泄物落在垫料上后,有搅拌机定时搅拌,发酵之后直接成了有机肥,“废水几乎可以做到零排放”。
这套“让猪上楼”的养殖模式,学名为“非接触发酵床养猪”,是陈小平在2015年的时候探索研究出来的。那年,正是浙江水环境整治全面推进的时候,许多散乱污养殖场被关停、拆除。
环保能力几乎决定了养殖场的生死。陈小平从一个养殖专家,变成了一个环保学者,经常在各地学习考察。“最早环保意识没那么强,各种方法尝试了很多,都不能达到排放标准。”陈小平说,最后在县里的帮助下,又尝试了这套新办法,解决了棘手的难题。
如今,在环保考验中生存下来的意鑫牧业,规模越做越大,这两年存栏量稳步上升,已经成为了当地知名的牧业企业。美国一家知名畜牧企业的负责人,参观完黄岭上村的这个养殖场后,赞叹不已,立即提出了与陈小平合作的意向。
上一轮整治,仅莲都区关停的大小养殖场就有400多家,环境明显改善。其中,腾退的绝大多数是百头以下的小养殖场。这些养殖场,基本上没有环保设施,直排的猪粪甚至淤塞河道;防疫措施上也不规范,虽然生猪的绝对存栏量不算大,但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
“污染治理‘对事不对猪’,环保标准不能松。”莲都区农业局局长叶庆武说,“新增的养殖量都是环保设施完善的规模化养殖。”
环保不能松,防疫要增强,这是浙江各地在新增养殖场时的普遍态度。一个新建的标准合规的万头猪场,产能抵得上数百家的散乱污猪场,但污染处理能力和防疫条件大大提升了。
“生猪增养不是散乱污养殖场的回归,而是科技含量更高、抗风险能力更强的生猪养殖模式的探索和建立。”省畜牧局相关负责人说。
综合体
养殖场的新风向
“闻闻有没有味道。”在义乌市义亭镇的一处田野里,4幢6层楼的建筑耸立其间,附近还有两个5米多高的银色罐体。记者站在围墙外,深吸了两口气,没有闻到任何异味。
“罐子是生猪的尿液处理罐,楼房里住着1万多头种猪。”一旁义乌市华统股份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付开云自豪地说,这个占地数百亩的养殖场,里面只有20多个管理人员。
与安吉正新和莲都意鑫不同,这种“综合体”式的生猪养殖场,体量更庞大,数字化程度更高。饲料投喂、粪便处理基本都是流水线投放,生猪的食量、体温等各项身体指标,也有电子数据记录。“大数据能帮助筛选出最优质的种猪。”付开云说
这个猪场,投资达4亿元,生猪出栏量可达30万头。在人口稠密的义乌,如此大体量的生猪养殖场,让人难以想象。
“废气经过处理,可以做到基本无味;废水预处理后,接入市政污水管网,零外排。”公司总裁朱俭军核算了一下这个猪场的建造成本,土地占了四成,养殖设备、环保设施各占了三成,“资金投入不亚于造一个星级酒店。”
如今在浙江,生猪养殖不再是低门槛的传统养殖模式,而是一个资金密集型、技术密集型的产业。
坐在放着金猪摆件的办公桌前,朱俭军不断接着来自全国各地的电话。这样的“综合体”式养猪场,华统今年要在全国建10个以上,目前在浙江省内除了义乌外,莲都、衢江、兰溪、仙居都在建设相同规格的猪场,平均每个猪场的投资都在4亿元左右。
“预计明后两年就能投产,年出栏规模都在10万头以上。”朱俭军说,这次猪价的波澜,对公司来说是一次拓展版图的机会。作为上市公司,华统过去以肉制品加工和生猪屠宰为主,这次通过收购、合作、新建等方式,布局养殖,延伸了产业链。
回顾创业史,朱俭军和莲都的陈小平、安吉的沈顺新一样,也是在上世纪80、90年代紧跟着农村政策发展种养殖,开始踏入养猪这门行当。只不过,陈小平和沈顺新是直接养殖,而朱俭军是卖饲料和屠宰起家。
搭上21世纪初规模化养殖的快车,陈小平和沈顺新把猪场从三头五头办到了万头的规模。而华统的饲料、屠宰、深加工的产业链,也越做越长。
多年来每一次波折,对生猪行业来说都是一场大洗牌。
在市场、政策的双重洗礼下,生猪养殖的门槛已经完全变了。大浪淘沙中,都是猪倌出身,沈顺新成了一名能读懂外文文献的高级兽医师;陈小平则对环保政策、技术了然于胸。而身在义乌的朱俭军,抓住了机会,进入资本市场,企业成功在A股上市。
浙江并不缺资本和人才。也有越来越多的外部力量正在进入养殖业,分享这块巨大的蛋糕。
10年前,互联网企业网易在安吉建设了第一个猪场。2017年,网易黑猪在网络上立即成为了众人追逐的热点。今年,网易也有新增猪场的计划。
“整个猪场采用智能控制,根据气候变化自动调节温度、湿度,根据猪的生长曲线自动调整配方进行饲喂。网易的猪都听音乐、吃液态猪粮,不剪尾巴,不剪牙齿,可以随意奔跑,生活很幸福。”网易味央相关负责人诗意地描绘了一个养猪场。
沈顺新是网易味央猪场在安吉的邻居,对它很熟悉。他说自动控温、智能投喂的那一套,在规模化的猪场里算不上稀奇,自家的猪场也能做,“不过,互联网企业的营销思维未来我们可要学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