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受着高海拔带来的高原反应,笔者铺开一张当地的地图,看到的不仅是一幅复杂的地理图景,更是一幅不同历史时期中国和邻国在这里复杂变化的外交图景。地图上有中国传统的边境线,也有塔吉克斯坦主张的边境线;有俄国于19世纪入侵这里后将其划为俄国地界的历史,也包含着中国力争将其纳入祖国怀抱曲折和坎坷的历史。但无论怎样,生活在这里的柯尔克孜族同胞一直坚守着,成为守卫在祖国“西极”的穆斯林。
柯尔克孜女子,为祖国“西极”抹上一丝亮色
在新疆乌孜别里山口,笔者按平时的起床时间醒来后才发现,帐篷外漆黑一片。生活在这里的柯尔克孜族同胞,是中国最后看到日出、最后送走落日的人。
离开乌孜别里山口往北几十公里,就到了一个可以直接驾车去邻国塔吉克斯坦的边境山口——玉奇吉利尕。映入眼帘的是赤红的山体,仿佛给这片山地披上了一件红色外套。夏天,山谷的碧绿又给这件外套镶嵌上了一个巨大的绿边。冬天,落雪便会遮去这片红色,就像给山地换上一件冬天的白袍。无论季节怎样变化,不变的是在这里生活的柯尔克孜族同胞,他们将中国穆斯林生活的足迹印在祖国版图的最西端。
这里的景色是单调的,生活也是单调的,但柯尔克孜族女子以自己的巧手,给这里单调的生活添加了情趣。走进柯尔克孜族牧民克里木建在山坡上的家中,难得男主人在家。按照柯尔克孜族的习俗,男主人不在家时,陌生人不便进入。勤劳的女主人恰力丹姆给我们烧茶。看着她那被高原烈日晒红的脸庞,笔者实在无法将她与家中那些精致而美丽的绣活联系在一起。从进门开始,很多能体现女主人手巧的织、绣物不时出现。绣、织、擀、缝,是柯尔克孜族女红的四大必修课,也是她们全部生活必需的手艺。恰力丹姆就是这样一个从上辈那里继承了这四大必修课的普通柯尔克孜族女子,她家中铺的、盖的、穿的、罩的,甚至放茶壶的垫子、端锅的护手、固定毡房绷带上的刺绣,全出自她的手,这些女红就像盛开在雪山上的雪莲,给“西极”这样一个偏远、闭塞的地方抹上了一丝生活的亮色。面对笔者的称赞,女主人羞涩地摆着手,说这不算什么,任何一个柯尔克孜族女子都是这样的。
高原“天籁”,飘荡在天山和昆仑山交汇处
高原缺氧使生活在阿克陶县西部山区的柯尔克孜族无法高声放歌,笔者也没能在那里听到美妙的歌声,这种遗憾在地处昆仑山和天山交汇处的乌恰县得到了弥补。乌恰县和阿克陶县同属新疆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西边和乌兹别克斯坦相连,这里的主体民族是能歌善舞的柯尔克孜族。
出生于乌恰县的买买江是一位典型的柯尔克孜族人,柯尔克孜族同胞能歌善舞的特点在他的身上得到完美体现。不过,和很多在草原上放歌的柯尔克孜族不同的是,1998年,28岁的买买江从乌恰县大胆地前往北京,他是带着将本民族的歌声展示在北京这个大舞台的想法奔赴京城的。
刚到北京的时候,由于语言、习俗等不同,买买江在北京一个个音乐酒吧里的“北漂”日子格外艰难。不到两年,他就被音乐圈淘汰了。于是,他从1999年12月1日开始学习吉他,每晚从10点练到凌晨6点,坚持了14个月,没有一天落下。他试着用吉他来伴唱自己的柯尔克孜歌曲。“我们民族的音乐特别好听,需要更好地被传唱。”买买江说。就像柯尔克孜族谚语所说:“单匹马不会扬起尘雾,即使扬起尘雾,也不会出名。”2000年1月,买买江和其他4个汉族朋友组成了一支原创乐队,买买江担任主唱。从此,京城更多的酒吧里能听到祖国最西边的柯尔克孜族同胞的音乐之声了。
在北京坚守近10年,买买江想念天山和昆仑山交汇处的家乡,但他又不能回去,因为他有着将柯尔克孜族歌声送到外界的使命——“我回去了,谁来代替我呢?为了我的民族,确实没有退路。”家乡一直对他敞开着胸怀,时刻准备接纳着和买买江一样的游子们。
妻子去世,年迈的父母时刻想念他,逐渐长大的女儿盼望他回归,京城生活的艰难等,买买江最后还是选择了回去。现在,买买江在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歌舞团工作。出走与回归之间,不是一场简单的来回,而是买买江将民族之声送到外界,同时将外界的音乐菁华吸纳进来的过程。如今,和买买江一样的柯尔克孜族年轻歌手们,正在为家乡和外界架构一座音乐之桥。
“库姆孜”,传到日本的柯尔克孜族乐器
和其他民族一样,柯尔克孜族在长期的历史发展中,创造出了本民族的音乐和乐器。穿行在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内,流传于柯尔克孜民间的“库姆孜”、“柯牙克”、“秋吾尔”等民间乐器,传唱着这个古老民族的音乐心声。其中,最吸引笔者的是柯尔克孜族人最古老、最普遍使用的“库姆孜”。
“库姆孜”是一种弹拨乐器,分木质、铁质等各种质地,琴型很多,目前在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就有七八种,但最流行的是三弦琴,有独奏、对奏、二重奏、合奏、伴奏等多种演奏形式。民间音乐人克里孜向笔者表演完“库姆孜”后,介绍起这种古老乐器的历史,千百年来,“库姆孜”不仅在柯尔克孜族中广泛流传,而且早就传入其他民族地区乃至国外。
笔者虽然在乌恰县聆听着克里孜弹奏的“库姆孜”,但思绪却沿着丝绸之路飞抵唐代。那时,“库姆孜”曾作为贡品抵达唐朝的“心脏”长安。后来,“库姆孜”作为大唐乐器被赠给日本,并且在日本有了一个新的名字——“库托”。至今,在日本仍然能见到“库姆孜”。
在阿克陶县采访时,笔者曾在奥依塔克一带看到过4根弦的“库姆孜”——“蒙革库姆孜”。清朝乾隆年间,蒙古乐队演奏的《什榜》乐曲,其中就使用了柯尔克孜族4根弦的“蒙革库姆孜”。然而,在乌恰县以及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的州政府所在地阿图什等地,笔者所看到的“库姆孜”多是经过改良的“高音库姆孜”。
在采访中,笔者听得很多的一个词是“奇”,“奇”在柯尔克孜语中是“人”的意思。比如,买买江这样的人就叫“额尔奇”(民歌手),他们和“玛纳斯奇”(柯尔克孜族英雄史诗《玛纳斯》的演唱者)、“奥翁奇”(作曲人)、“库姆孜奇”(“库姆孜”琴手) 一起组合成了“柯尔克孜之声”,构成了柯尔克孜族民间音乐创造、加工和传播的阵营。在整个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流传的古典乐曲《康巴尔汗》、《苏勒交勒》、《凯尔别孜》、《布托依》、《沁格拉马》、《喀奇肯》等,就是这些众多的“奇”们创作、演唱、传播的。而《我的亲人》、《解放军》、《我的家乡》、《今日的牧场》、《我的启明星》、《婚礼》等,则是新时期创作的优秀作品。